第40章
颜谧被这无赖男人不要脸的程度惊呆了。

同时心底有股恐慌, 像水中的气泡般杂乱地上涌——

他突然逼着她坦白坦白什么?

她对他最大的欺瞒,莫过于隐瞒了阿宝的存在。可是怎么会?

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,她比谁都清楚,可是他之前明明没有表现出任何知晓的迹象,甚至连往那个方向猜测的迹象都没有

何语一瞬不瞬地盯着她,看着她的小脸上闪过惊疑、不确定、困惑然而事实证明,刑讯经验丰富的颜警官,没有那么容易被诈供。

还很擅长先声夺人——

“坦白什么?何大侦探又从哪里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证据,又来找我对质了?”

颜谧强压下心头的恐慌,对他冷笑, “又有更多的照片了?可以啊,我全都告诉你, 在公大对我表示过好感的男生很多, 杨翊伦、周乾澜、盛瀚文、陈润龙、张通”

一个个名字从那张嫣红的小嘴里蹦出来,化为一把把浸了浓酸的小刀子, 直往何语心窝里戳。他咬着牙“谧谧!”

“不是这个吗?”颜谧挑眉,旋即恍然点头, “哦, 是要坦白相亲对象吗?行, 孙佳明是去年过年在我表姨家里遇到的。你手里那张朋友圈的截图,说相亲相到个警花,不知道这样的是不是早被领导下过手了的,那个叫程小朋, 中学老师,送我妈去同学会的时候遇到的,是她中学班主任的表外孙。还有个叫洪建超的金融分析师,不知道何大侦探查到没有”

“谧谧!”何语知道她就是在故意气他,他也知道,自己这是活该。

他昨天确实过分了,尤其当他亲眼证实了那个惊人的猜测,她这些年吃了多少苦,付出了多少,他根本不敢想他终于明白了,她眸中的失望由何而来。

他何止过分。他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。

“还不满意吗?”颜谧高抬着下巴,已经浑然忘了自己还被压着无法动弹,只想将心中积压的委屈尽数发泄出来。

“是嫌这些都不够新鲜了?你知道吗,我妈对黎思睿特别满意,所以我昨天才故意拉上他,给她造成我们有可能深入发展的暗示——不然她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打道回府了?”

“还有吗?”何语深吸一口气。她需要发泄,他也清楚。

“那得看何大侦探啊!”颜谧清亮的眸子里跃动着怒火,灼灼闪耀“我坦白的这些,够不够定我的罪?定个什么罪名好呢,是轻浮放荡?还是不自爱?不检点唔!”

唇猝然被何语压下来的唇堵住,她盛怒之下张口就咬,他却丝毫不躲闪。

她的齿间很快尝到了铁锈味,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,深幽的黑眸静静地看着她,任她像只凶狠的小兽般,撕咬泄愤。

何语感到唇上的刺痛,可与她独自承受的那些比起来,这微不足道的疼根本算不上什么。

“不许这么说自己!”他轻抚着她的脸颊“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,一秒钟也没有过。对不起宝贝,我是个混蛋,都怪我不好你打我骂我出气都好,但是,我不允许任何人用那种字眼说你,你自己也不行。”

如果事情是如他猜测的那样,那么是谁用这些字眼羞辱过她,不言而喻。

他不仅没在她身边保护她,还在无意中又勾起了她的伤痛

颜谧将脸偏向一旁,不想看他。须臾,她肩头一重,是他将脸埋在她的肩窝里,还习惯般地,在她颈侧蹭了蹭。

她以为他又要撒娇耍无赖,伸手就要推他。然而颈侧有湿湿热热的感觉传来,灼热的液体很快转凉,划过她脖颈的肌肤,落入披散的发丝间。

她的手顿住。那是眼泪?

她从来没见何语哭过,只有最后那回,她看到他红了眼睛,紧接着她父亲就将他赶走了。

本想推开他的手,不知不觉间轻轻落在了他的后肩上。他的肩膀宽厚结实,饱满流畅的肌肉线条充满力量,总能给人无限的安全感。

然而此刻,颜谧能感觉到他的脆弱,就像是猛兽收起了爪牙,将最没有保护的柔软肚皮袒露给她,毫无保留。

“我见到他了。”何语的声音闷闷的,带着些许鼻音“他真漂亮,幼儿园里那么多小不点,我一眼就看见了他。”

听他说了出来,就像是楼上的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,颜谧心中反倒没有了之前那股恐慌。

相反,那种尘埃落定的感觉,类似解脱,又像是孤独的囚室中突然打开了一条缝,从隔壁透出声音来,让她终于不再在静寂中独自一人。

几乎要压垮她的重负,有了另一个人分担,变得不再那么不堪承受。

去他的。她想,她受够了,她受不了了。他发现了,不论他怎么发现的,或许,这就是天意。

她缓缓抬起手臂,环住何语的肩背,将他抱紧,听他在她肩窝里瓮声瓮气地喃喃——

“他真可爱,无与伦比,全世界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完美更可爱的孩子了。他的眉眼尤其像你,一看就机灵又聪明。我总觉得,他好像看了我一眼,但那应该只是我一厢情愿的错觉吧。”

“我好想直接把他带走,但只能忍住。他还不认识我,万一吓到他怎么办?”

“我没有接近他,我连话都没敢跟他说我写过那么多角色,那么多的对白,却想不出在我自己的儿子面前,我该用什么样的开场白?”

“谧谧,宝贝,谢谢你对不起”

颜谧好一会儿才开口,嗓音干涩“你不怪我吗?不怪我把阿宝变成了弟弟?不怪我把他交给了我父母?”

“怪你?”何语苦笑“我想到你一个人承担了怀孕生产的痛苦,还要顶着伯父伯母的责难我心疼自责都来不及,我有什么脸怪你?”

“是我自己的选择。”颜谧轻声说“是我自己想要阿宝的。我知道,突然冒出来一个快五岁的儿子,不是那么能让人轻易接受的事情,更何况更何况还有身份上的问题。如果你不想要”

“谧谧!”何语蓦地抬起脸来,眼眶还泛着红“你在开玩笑吗?!我们的儿子,我怎么可能会不想要?”

“可是”颜谧咬着唇迟疑“可是,你都为难得哭了”

“”何语梗住。

颜谧神情坚强中透着一丝难过“真的没关系,我都能理解”

“那不是为难!”何语的心揪成一团,急得解释“哪有为难?我只是只是”

饶是他身为精于辞藻,文采飞扬的大作家,也一时阐述不清自己落泪的背后那些复杂沉重,混杂着心酸与内疚,心痛和感激的激昂情感。

颜谧的眸光黯淡下来“其实不用那么为难的,你可以当做没有发现这件事”

“颜谧谧!”何语终于反应过来“你故意的是吧!”

颜谧继续:“也不用觉得困扰,我以后慢慢挑,再给阿宝 找个好爹就是了”

“——颜谧谧!”

看到何语气得快冒烟了,颜谧心里才终于平衡了一点。

她撅着嘴咕哝“谁让你就会欺负我。”还想严刑逼供!

气鼓鼓的小模样,让何语的心瞬时软成了棉花糖“宝贝我错了以后让你欺负回来,好不好?”

“我还身负巨债没还呢,利息都不知道滚了多少了,”颜谧撇撇嘴“谁敢欺负债主啊?我要是有个女儿,怕不还得被抓去抵债?”

“我是黄世仁吗!”何语好气又好笑,想起自己先前怀着满腔被抛弃的不甘心,而做出来的那些幼稚举动,不由理亏“还什么还啊,我的一切都是你的,连我都是你的。”

颜谧还是撇嘴“男人在床上说的话,连标点符号都不能信。”

何语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,倏然翻身下了床。压着她的重量终于消失了,颜谧还没来得及舒口气,身体便又是一轻,被他打横抱了起来。

何语抱着她走到窗口,凑近她耳边“我的一切都是颜谧的,连我都是颜谧的——需要我再大声向整个小区宣布一遍吗?不行,这个范围实在太小了,见证人太少。唔不如买个热搜,挂个十天半个月?”

“神经病啊你!”颜谧扯住他的耳朵“快放开我!”

“我嘴巴疼。”何语突然道。

他嘴唇上的伤口明晃晃的,颜谧又不是看不见。身为制造出这伤口的罪魁祸首,她却格外的理直气壮:“忍着!”

何语腾出一只手就要去拉窗子。

“——喂!”颜谧慌忙按住他的手“你别乱来!”

“我不叫‘喂’。”说着继续要去拉窗子。

“何语!”

“好凶。”

“”颜谧觉得自己的格斗擒拿技都白学了。为什么公安大学不教在被歹徒公主抱的时候,如何在不伤到对方的前提下制服对方?

制服不了这个为非作歹的家伙,她只得飞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记,小小声“阿语哥哥不要乱来!万一闹到我爸妈知道,还有阿宝呢”

何语的心跳漏了半拍“再叫一次?”

那时的她古灵精怪的,叫他的花式也多,从“何语哥哥”到“语哥哥”再到“语哥”懒的时候就用一个“哥”字打发他,不高兴了就连名带姓脆生生喊他大名。

他最喜欢的,还是她娇娇的缠着他,软糯糯甜丝丝的唤他,阿语哥哥。

察觉到男人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了起来,颜谧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。就一个称呼,就就激动了?

她说她爸妈,还有阿宝那后半句,他不会压根儿没听见吧?

她不肯再开口,何语有些失落,又劝自己,来日方长。

“好了,我逗你的。”他重新把她抱回了床上,扯过被子替她盖上,轻吻她的额角“伯父伯母那边我会想办法,放心,我们会把阿宝接回来的。”

“真的吗?”颜谧望着他。

何语郑重保证“真的。我们会揪出裴玉珠后面的那个人,查清颜宁到底发生了什么。一切都会好起来的,有我在,我们一起面对。”

颜谧心中无数的担忧,仿佛随着他的一句保证,便安定了不少。

她点点头。看着他转身,以为他要走,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叫住他,却见他只是去了趟浴室,很快出来,啪嗒一声关掉了灯。

黑暗中只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,下一瞬,被子掀起一角,一具热乎乎的身躯钻了进来,从身后将她拥住。

她躺了半晌还依旧冰冷的被窝,沾染上他的体温,立时暖了起来。

这温暖让人无法抗拒,横在腰间的手臂也令她倍感安心。大手摸索着,攥住她的手,与她十指紧扣住。她闭上眼睛,很快便被疲乏拖入了黑甜乡。

怀中人呼吸均匀,冰凉的手脚有他暖着,终于变得温热。何语脸颊贴着她光滑馨香的发丝,掌心轻抚着她平坦的小腹,了无睡意。

他做父亲了。

亲眼看到那张酷似颜谧的小脸时,他仍然没有什么真实感,感觉就像做梦一样——那是他的儿子,他和谧谧的儿子

颜父颜母有多么厌憎他,他比谁都清楚。他们固执,古板,爱面子,他无法想象,他的谧谧需要承受多大的压力,花费多少心力与他们讨价还价,才能将阿宝生下来。

他的谧谧聪明又坚强,阿宝真是个幸运的孩子,有这么好的母亲保护着他。

他也是个幸运的男人,能得到这么好的姑娘的一颗真心。

***

事实证明,在低温环境中强行洗头洗澡,水温还不足,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。

“不如还是请假吧?”何语试了试颜谧额头的温度,眸中满是担忧。

昨夜她一开始睡得挺安稳,后半夜却突然发起了热。

娇小的身体一片滚烫,她却冷得直发抖,抱着他小声哼哼“哥我好难受”又像是烧糊涂了,一会儿喊宁宁,一会儿抚着小腹,咕哝着宝宝乖一点。

何语心急如焚,连夜带她来了医院。医生说是受了凉,突然烧得这么厉害,可能跟劳累和情绪起伏也有关。

快到天明时分,外面下起了雨。颜谧的烧终于退了,只是整个人还是恹恹的。

“不请假。”她靠在何语身上,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,嗓音还是沙哑的“正是关键的时候,不能请假。今天还有许教授要来。”

何语眉心蹙起“许教授?心理学的许瑾舟?”

颜谧点点头。想起他还不知道那件事,低声将黎思萱告诉她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。

何语先给袁晟尧和他的喽啰们记了一笔,回头再好好收拾,然后若有所思“上回审宋清晏的时候,他说他向颜宁问路,就在心理学院吧?”

颜谧睁眼瞥了他一眼“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那么大,光教员都有四五十人,加上本科生研究生,有两三百人了。”

“两三百人都没有救过颜宁。”

“你不要因为许教授长得帅,就对人家有成见。”

何语呵呵:“他帅?”

颜谧对雄性生物之间对羽毛华丽的攀比不予置评。

“我正好打算再找宋清晏聊聊,也可以再问问他,问路发生的时间,是在之前,还是之后。”何语道“还有裴玉珠,他对裴玉珠的看法还有待挖掘,直觉告诉我,他肯定还知道些别的。”

作者有话要说: 语哥:我当爹了!我蛾子世界第一可爱!

====几个月后====

语哥:好烦啊,蛾子不能回自己房间睡吗? 展开全部内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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