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真是好自私的人。

少女心想。

早在泥鳅刚踏入四阶的时候, 她就该把这个技能用掉——这样的话，林同学也不用受那么多苦了。

情报里的最终BOSS只有三阶巅峰，林暮晃就已经打得很辛苦了。现在不止冥想录没有入手, 敌人还抬高到了四阶……

会有什么后果, 不用想都知道。

人真是永远深陷在矛盾中的生物, 一个人时候，会想着, 如果有人能过来牵自己的手就好了。但如今真的遇上了, 她的想法却变成了——

快点抛弃她吧, 林同学。

好难受, 像是生病一般的窒息感——或者说, 一层层压上来的，是超乎她容忍限度的无力感。

他是天之骄子, 是这个世界的男主, 理应是意气风发、神采飞扬的模样。

不该是这样——他浑身是伤, 连红色的卫衣被浸得湿透，沉积成发黑的不详颜色。

被人爱着的感觉竟然是……这么痛苦。

但她不明白的是，即便痛苦感如此强烈，她却依然在犹豫不决。

这是只能使用一次的技能啊, 万一……林同学之后遇到更危险的情况怎么办？

她的内心甚至生出些不可能的希冀来——

如果大泥鳅的目标是她, 那是不是意味着，只要林暮晃不管她的话, 就可以平安地度过这次危机？

——于是, 徒劳地劝说了一次又一次。

是她的错, 她害得男主伤得更重了。

眼见着小宿主的情绪不对头, 它的心里咯噔一声：[葵葵, 别替他担心未来的事了。你忘啦, 你本来就是要死在湖心寺的啊。我是说，后头他怎么样，跟你有什么关系？]

“可是……”

[如果真遇到更危险的情况，总部不会坐视不管的，肯定会派别的工作人员过来，给他再送别的金手指。]

别的、工作人员……

是了，她只是工作人员。对他而言，也许她唯一的特殊之处就是，她是第一个过来的。

如果当初不是她接受了这个任务，换成了别的人过来，大概……也不会有多大差别。

“喜欢你。”

“我自愿的。”

这些话……也许本该是对其他人说的吧。

她想着。

系统絮絮道：[我到时候向总部申请一下，下个世界派给你一个轻松点的任务，就当是变相休假……葵葵，不要拖了，真的该走了——！]

*

它没说出来的是：再不走，可能就走不了了！

如果说60是想交往，70，那都开始考虑结婚事宜了！

男主一下子跳到了75，统不敢去深思，这小子思考了一些什么事情，只觉得心惊胆战。

这两个人明明都还没有开始交往啊……再发展下去，那还得了？

“气运之子”的执念若是强到一定程度，整个世界都会站在他这一边。倘若他突然觉醒，意识到了这一点，那除了“强制脱离”以外，就没有别的途径能正常离开这个小世界了。

在男主执念的驱使下，天道会将各种方法推到他的手边，好让他能把人从濒死边缘救回来——想到这种可能，系统不禁头皮发麻。

幸好，目前男主还没走到这一步，它和小宿主还有跑路的机会！

*

潘千葵之前猜想得没错，“路人凝视”这个技能，只能使用一次的原因，确实是因为——

它是需要异能驱使的。

潘千葵使用的“壳”没有异能，如果要强行驱动，书页就会抽取身体里的生命力，再将其转化为异能。

在进度条走到50%的时候，少女身体的虚弱程度已然达到危险的程度了。

60%——

眼睛轻微地疼痛起来，毛细血管根根破裂。

70%——

因着血液的阻隔，她有些看不清林暮晃的样子了。

不行啊，她得见证男主的伟大……不看着他怎么行呢？

她伸出手，摸索到他的脸颊。

“请……看着我。”

80%——

他有看着她吗？

其实她想的是说，“请不要忘记我”，但这实在是……太强人所难了。

“我只是路人，跟主角只是短暂交集一下。”

“他的世界、他的生活和他的未来都跟我无关。”

于是，话出嘴边以前，她将它咽了回去。

那就，看看她吧。

90%——

猩红的粘稠**从眼底涌了出来，她想，自己的样子，大约是不太好看的。

但还好，任务完成了：她确确实实是死在男主怀里的。

竟然……有些高兴。

但她说不清楚，她到底在为什么而雀跃。

100%——

林暮晃眼睁睁看着，少女的胸口，停止了起伏。

*

成功了成功了！

系统几乎要一跳三尺高。

崩成这样的剧情线都还能再圆回来，它捏了一把冷汗，实在是想给小宿主起立鼓掌一番。

虽然友情值早就崩到渣都不剩下了，但75的爱意值，应该能达到差不多的效果吧？

潘千葵没有说话。

系统大概能猜到她心情会比较复杂，第一次做任务的工作人员多半都这样，心情容易大起大落。

[葵葵，咳……那个啥，我回去找别的系统问一问，打听下哪个老师的心理疏导效果最好，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啊！]

它信誓旦旦道：[我认识一个倒霉鬼，它五次里头能有三次被派去A级世界，听说都成心理咨询的VIP大客户了，咱说不定还能蹭蹭它的金卡！]

“……好。”

她顿了顿，又道：“退出以后……这个世界的后续情况，我们还能看到吗？”

系统道：[不能了，这些资料只有观测部的人能看到……我们的权限太低了。]

观测部算是时空局的核心部门，能在更高维度对小世界进行全方位的观察。

也是他们，会根据自己的经验进行判断，是否有必要派遣工作人员，插手世界进程。

但是——

系统动起了歪脑筋：[原始资料看不到，但我们可以看看论坛的反应嘛……哦对！还可以看漫画！]

同一个工作人员，若是无特殊原因，不能被两次派往同一个世界。

所以，一旦从这个世界脱离，没了保密的需要，它权限就会放开，那么……

它就能像普通读者一样追漫画了！

想到这里，系统兴奋地看了眼退出的进度——

[神经网络连接中...]

[连接完成，现开始清除小世界数据包，进度：1%...2%...]

为什么进度走得这么慢？

它有些疑惑。

这一步是扫尾程序，主要是防止工作人员的真实代码数据残留在小世界里。

按它的经验，这不是什么麻烦的事，本该一瞬间就完成了。

转念一想，它安慰自己：以前带的宿主嘛，都是在外围划水。这次不一样了，全程跟主线纠缠在一起不说，剧情线还崩得一塌糊涂，清除速度慢一些，也情有可原，对吧……

别想太多，正常！绝对是正常现象！

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，系统的心开始七上八下，直至完全陷入慌乱。

[5%...4%...]

这怎么还倒退了？

难道退出程序也出BUG了？

但很快，系统就意识到，这不是所谓的“BUG”，而是——

“千葵。”

有那么一瞬间，系统生出一种错觉，仿佛男主不仅仅在凝视着怀中少女的“躯壳”，而是……试图将藏在那之后的“灵魂”也一起捕捉出来。

之所以会生出这种古怪的感觉，恐怕有相当的程度，是因为林暮晃此时的眼睛。

不是黑色，不是红色，而是……

一片跳动、翻涌的冰蓝色海洋。

冰冷和热烈竟然能如此和谐地并存其中，野兽般的冷酷下，是神明都要为之让步的汹涌欲念。

在7.5倍提升幅度的加持下，林暮晃终于得以短暂地触摸到了四阶的边缘。

不……

不单单是“触摸”。

他竟然立刻明白了异能核心的操控方法——那道卡住了无数人的门槛，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被他跨了过去。

脚下的淤泥褪去，重新恢复为干燥的地砖。

还不仅如此。

从地砖的缝隙中，一簇簇幽蓝色的火焰钻了来，乍看像是一丛在夜空中摇摆的荧光叶片。

——这是，他的领域。

心之所向，皆无可挡。

“别离开我。”

私自动用被禁止的异能，是重罪。

觊觎不该被私有的月亮，更是罪无可赦。

既然他的罪状罄竹难书，那也就不在乎再多增加一条。

幽蓝色的火焰缠上少女的小腿、胳膊、脖颈。

它们落在大泥鳅身上时，对方被灼烧得满地翻滚、哀嚎不已，然而此刻缠在少女的肌肤上，却显得是人畜无害的模样，仿佛只是一件模样较为特殊的饰品。

不……似乎也并非如此。

火焰越缠越紧，令系统肝胆俱裂的一幕出现了——

本就只展开了一点点的进度条“咻”一下缩了回去，数字当即降到了“0”！

小宿主本来轻微离体的意识……被硬生生重新拖回去了！

*

不！是！吧！

可是……她身体里的心脏，因为使用异能，已经枯萎了啊！

扑通、扑通……

系统瞪圆了眼睛。

是了，它想起来了。

那该死的“天道”，它给了葵葵一颗新的心脏——！

丫不会就是在等这一刻吧！

纯白色的心脏包裹住血管，随着血液的冲刷，它慢慢染上了娇柔的粉色，又积淀成鲜艳的红色，就像每一颗正常的健康心脏那般有力地跳动起来。

少女惨白的面容，重新透出血色。

潘千葵：“……唔？系统，还要多久才能走呀？”

她微哑的声音还带着点迷糊。

系统强颜欢笑：[葵葵……咱的退休计划，可能要，稍微，延迟一下下……了。]

“哎？”

还未等她明白过来，身上却是一沉。

有重物一头栽了下来，重重地压倒在她的身上。

“……林同学！”

——他昏迷了。

*

“说是‘湖心寺’……湖在哪里呢？”

说话的男子身高足有一米九五，在高得需要仰望的同时，却也给人以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。

他瘦削得像是全身只剩下了骨头，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。胡子拉碴，头发更是油腻，一绺一绺地挂在额边，看上去像是顶着一头泡发的方便面。

然而，严雪卿在看到他的第一眼，就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，连连对他招手：“刘老师——！”

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实力，但谁也不敢小看这位看上去一脸忧郁模样的邋遢教师，就连院长也得客客气气地捧着他。

对学生来说，他的地位就更直观了。只要喊一句“油头刘来了”，那效果堪比扛来了定海神针。

下一秒，严雪卿的兴奋表情一滞，尴尬地指指身边：“这个……就是湖啦。”

刘宣良看了眼她手指的位置。

那是一片干涸、龟裂的土地，表层的泥土干燥得呈现出脆化的状态，脚一碾就能化为粉尘。

他觉得，身为教师，他有必要纠正一下自家学生不太正确的认知：“我们一般把这称为‘旱地’。”

“不，老师，在五分钟之前，它真的是‘湖’。”

刘宣良：“那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？”

卫承乐：“……喏。”

顺着他的视线，刘宣良首先看到的，是一张已经被烤空了的巨型泥鳅皮。

它像是地标一样，静静地、巍峨地耸立在那里，让人看一眼便生出“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真是厉害啊”的赞叹。

……嗯，好像不太对。

“……你别告诉我，这动静，是林暮晃那小子闹出来的。”

看到两个学生一起点头，刘宣良陷入了失语状态。

“好吧，我再重复一遍，你们的意思是，他不仅一个人干翻了一条四阶的泥鳅妖，还把整个湖泊烤成旱地了——这种时候开玩笑真的不好玩哦，小卫同学，小严同学。”

看到两个学生再次点头，刘宣良：…………？

——喂，这乐子可大了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