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6、大同之长路漫漫
由于早前已经下过一次水,所以杜纷纷第二次做来十分驾轻就熟。

门依然在老地方,只是因为天色的关系,看上去并不像先前那么清晰。

杜纷纷迅速游到血红的禁字旁,摸索着进入的方法。

师父说过,通常遇到这种情况,先不要急。先推门,再找附近看上去很突兀的东西,最后找所有可能会动的东西。

她照着顺序依次试。先推门,但她很快发现,她在水里所能使用的力气实在有限,推了两下依然纹丝不动。

至于旁边很突兀的东西……她环顾四周两圈,然后不得不承认,这里看起来最突兀的就是自己了。

下来得太久,她渐渐感到有些憋气,正准备照原路返回,脚在转身时,突地碰到一处凸石,随着一阵震动,那道门竟然横着移开了。

尽管感到力不从心,但好奇心仍是让她忍不住探头进去。

随即她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呼吸了。

她小心翼翼地从水里脱身出来,走进洞里。

荷花池里的水像屏风一般竖立在洞口,她一伸手就可以摸到,但它却不会倾倒进来,真是神奇。

杜纷纷在这里把手进进出出地伸了好几次,才想起此次的目的,恋恋不舍地离开。

随着山洞的深入,四周越来越阴寒。

粘在身上的湿衣在寒气中越发冰冷,若非她有内功护体,只怕此刻早已经冻得走不动了。

前面越来越暗,怀里的火折子早已打湿,她只能靠着耳力,缓缓地摸索前进。

当四周全暗的时候,她心中已然开始悄悄打起退堂鼓。

洞口被炸之事仍历历在目,杜纷纷对于山洞之类的地点十分敏感。可偏偏,唐门不知道是看重山洞够天然,还是够偏僻,总是挑着类似的当禁地。

唯一不幸中的大幸是,她至今尚未听到类似于蛇虫鼠蚁的爬行声。

不过听不到不等于它们不存在。

她越想越觉得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炯炯有神地盯着她看。越是这么觉得,她身上的鸡皮疙瘩就冒得越多。

想来想去,她决定先回去再说。实在不行,就拉叶晨一起下来,就当以毒攻毒。

正当她脚跟一转,准备向后转的时候,黑暗中隐隐传来悉悉索索的移动声。

这样重的摩擦绝对不是蛇虫之类能做到的。

她边是好奇边是畏惧,挣扎半天,终是让好奇占了上风,强忍着脑海中的各种各样幻想,朝前慢慢移去。

再走得近了,她已经可以清晰地听出呼吸声。

悠悠绵长。

自此,杜纷纷已经可以确定那是一个人。

似乎感觉到生人入侵自己的地盘,那人低声喝道:“谁?”他的声音粗哑,就好像沉寂了很久不曾开口。

或许是福至心灵,又或许是鬼使神差,杜纷纷张口喊了一句,“楚越?”

那头沉默了很久,久到她几乎要以为那人已经睡着的时候,他终于开口了,“你是谁?”

没有否认。杜纷纷心中燃烧起希望,“来救你的人。”

这次他没有沉默,而是极快地回答道:“我不需要,你走吧。”

这种态度简直和唐不平扮演的那个楚越没区别了,杜纷纷忍不住又怀疑他的真实性来。虽然说这个人是她历经千辛万苦找到的,但难保不是唐门联手设下的陷阱。毕竟唐夫人当时的态度的确相当的可疑。

她想了想,突然问道:“你和唐菁菁是什么关系?”

那人明显愣了一下,呼吸短暂而急促,半天才道:“同门。”

杜纷纷此刻对他的身份已经得下了如下两个结论:

一,他是楚越。

二,他是一个演技很好的唐门弟子。

不过无论哪一种,都有可能是个突破口。

杜纷纷又慢慢地向他靠近几步,沉声问:“贾琼是不是你杀的?”

楚越毫不犹豫地回答道:“是。”

如果叶晨听到这个答案一定会伤心加担心吧。毕竟,被青云上人当马骑绕峨眉一圈绝对不是件愉快的事情。但是他未免也回答得太快太理直气壮了点。她又问:“你为什么杀他?”

楚越沉默。

正当杜纷纷以为他在想借口而想继续逼问的时候,他突然冒出一句:“你是谁?”

“我?”杜纷纷想挺直胸膛,却因为寒冷而又弓成虾型,“我就是江湖人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,哪里不平往哪里矗的路、人、甲。”

“……”楚越彻底偃旗息鼓。

难道是被她的慷慨陈词而震得说不出话来?

杜纷纷暗自检讨自己刚刚是不是太过张扬,早知道他如此不经吓,她就应该用怀柔政策,含蓄一点。

于是,她又很含蓄地解释道:“不过其实我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,你千万不要因为你我之间的差距而自卑、而太过高山仰止我。呵呵。”

“高山仰止不是这么用的。”

“……”她干咳一声,“你到底为什么杀贾琼?”最好的防守就是反击。

楚越又不吭声了。

杜纷纷一步一步地向前摸索着,身体冻得有点僵,但是她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近在眼前,又怎么舍得如此前功尽弃?

她忍不住出声道:“喂,好歹我也是来救你的,你就算心里不感动,嘴上也要感激一下吧。”

“你走吧。”他的声音沉沉的,好似吃了一整个称砣。

……

杜纷纷突然想道:唐不平当时扮演的楚越还真是保持原汁原味。她实在是错怪他了。

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份上,她只好下猛药了,“好吧,我实话告诉你。其实我是唐菁菁的朋友,是她让我来救你的。”

楚越淡淡道:“菁菁不会交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敢说的朋友。”

……

以为用激将法就会对她有用?哼,他真是……真是太了解她了!

杜纷纷昂头道:“本姑娘行不更名,坐不改姓,杜纷纷是也!”

楚越皱眉,“绵雨刀杜纷纷?”

杜纷纷心中微微得意。

没想到上至唐门掌门,下到唐门囚犯竟然个个听过她的大名,这实在让她不得不飘飘然。

他狐疑道:“你不是常年出没在江南一带吗?怎么会来蜀中?”

“这个,说来话长。”这就是个烂疮,每次提每次痛。她叹气道,“总之是因为某些……人力所不能抗拒的原因,我来了。”

楚越猜测道:“被台风刮来的吗?”

……

“我们还是别纠缠这个了,说说你为什么杀贾琼吧。”

“我也不想纠缠这个。”

“……”杜纷纷抱着越 越来越冷的膀子,在原地跳动了会,才道,“那我们还有什么其他可聊的吗?”

楚越想了想道:“你怎么进来的?”

杜纷纷眼珠子一转,道:“当然是正大光明地走进来的。”

“不可能。”楚越断然否定,“这里的入口在掌门卧室里,而他是绝不可能让你从那里进来的。除非……”

难道这个禁地还有一个入口?杜纷纷边思忖边道:“除非什么?”

“你是偷偷摸摸摸进来的。”

“……”也算八九不离十。杜纷纷没有反驳。

楚越听她默认,又道:“不管你究竟因何而来,我都感激你。不过,你走吧,我的确是凶手。”

杜纷纷听他语气坚决,想来想去只能又拿出唐菁菁这支长矛,“可是菁菁不这么认为,她说你是无辜的。”

“无辜又如何,这件事总需要人来承担后果。”

杜纷纷听出他话中隐含的真意,顿时精神一振,身上的寒意似乎也稍稍化开了些。“话不能这么说。唐葫芦和你虽然手足情深,但是你也要为菁菁想想啊。你这样一位替他顶罪,你让菁菁怎么办?”

唐葫芦兄,先拿你来顶顶,反正唐菁菁怀疑的对象真的是你。

楚越仿佛痴了似的,不停地喃喃道:“是葫芦?这怎么可能?他明明,唉,这又怎么不可能。唉,这这,这真是……”

全身发冷的时候,脑子似乎反倒转得利落。杜纷纷听他嘀咕,脑海中猛地灵光一闪道:“你该不会是以为凶手是菁菁,所以才这样冒冒失失地来定罪吧?”

她这‘冒冒失失’四个字用得一点也不冤枉。

楚越汗颜道:“这‘问君几多愁’的毒,只有菁菁知道放的地方。我以为她一时新鲜拿着玩,却正巧与贾琼起了冲突,所以才……”

杜纷纷微微叹息道:“菁菁从来没有怀疑过是你杀的贾琼哦。”

或许这就是男人与女人最大的差别。

男人勇于责任,女人长于理解。

杜纷纷同情道:“那你有没有办法洗刷自己的清白?”

如果楚越能够洗刷清白,那么查案就不但是她和叶晨的事,更是唐门上下的事。人多力量大,应该会更加容易吧?

不过楚越的答案让她彻底失望。

“没有。”他苦笑,“事实上,就算我不承认,我也没有足够的理由解释为什么他会死在‘问君几多愁’上。”

“唐葫芦呢?你觉得他可不可能是凶手?”

楚越沉思了很久,久到杜纷纷的牙根开始微微地打颤,才缓缓开口道:“我不知道。虽然他的确是憎恨着贾琼,但是,这么多年了,他为什么突然想杀他。”

“你知道他为什么恨贾琼吗?”

如果唐葫芦是女人,那么恨贾琼的原因很可能是始乱终弃,或是沾花惹草之类的。但是唐葫芦不是女人。

当然男人和男人也可能是情敌。毕竟从贾琼书房里的那张画像看,他的确是个很英俊很有魅力的男子。但贾琼能接触到的女人和唐葫芦无一不沾亲带故,他总不至于无聊到想乱伦吧。

杜纷纷的思维海阔天空地徜徉着。

“不知道。”楚越也很迷惑,“我每次问他,他都说,就是看不顺眼。”

杜纷纷压低声音道:“会不会是八字不合?”

楚越道:“他不是这么无聊的人。”

……

所以他是在说她是个无聊的人么?

杜纷纷终于坚持不住了,站在原地来回跺脚,暖和着身子道:“我看,还是干脆先把你救出去。剩下的以后再说。”

楚越苦涩道:“怎么救?”

杜纷纷以为他怕过不了唐恢弘那关,立刻道:“放心,我发现另外一条通道,绝对安全隐蔽,无后顾之忧。”

“我被关在笼子里。”

“……哈?”

“每根铁柱都有碗口粗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能砍得断吗?”

“……”碗口粗的铁柱?杜纷纷想了想道,“应该用锯子比较快吧。而且,我没有带刀,我只带了双肉掌。”

两人同时沉默了。

“那,我下次再来看你。”杜纷纷脚趾已经冻得没知觉了。

“嗯。不要挑吃饭的时间。”

“……没想到你喜欢吃独食。”她又不会跟他抢,他何必这么小心翼翼。

楚越解释道:“不是,是因为……”

正说着,在洞的另一方向隐隐有脚步声传来。

杜纷纷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,因为吃饭的时间会有人送饭来。

“保重。”她声音极轻地说道,然后迅速地朝来路返回。

走到洞口,那道门居然还没有关闭。

她深吸了口气,投身入水,游到凸石上方用力一蹬。

门果然缓缓关上。看来这条地道的机关都在外面。

杜纷纷既得了消息,心中正激动兴奋,自然不会久呆,当下往上游去。

露出水面的时候,她还特地小心翼翼地躲在一片脸盘大的荷叶伸出头,朝四周张望。深恐岸上站着一大拨人等她自投罗网。

幸运的是,岸上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有那么多人。

不行的是,连叶晨也不在。

难道真的出了什么事?

杜纷纷当下不敢久留,匆匆爬上岸,拧干裙摆的水,才踮着脚尖朝‘善心居’的方向走去。

走到一半,竟看到叶晨正提着食盒施施然地往这里走,心立刻放下一大半。

敢情他是放着放着风,就被风刮跑了。

“纷纷。”叶晨看到她,脚步立刻停下,伸手正要揭开食盒,就听杜纷纷在那里抱怨道:“叶晨大人,你要偷吃没关系,反正鱼是你钓的,汤是你烧的。但是你不应该一声不吭地放我的鸽子啊。”

……

叶晨不动声色地看着她,“这就是你对我的看法?”

不不不,这只是冰山一角。说起对他的看法,杜纷纷相信,没有个三天三夜,那是绝对看不完的。

叶晨揭开食盒盖。

鱼汤的香味伴着热腾腾的水汽冒上来。

杜纷纷呆了呆道:“难道,你刚才是去帮我热汤了?”

果然是希望在人间啊。

连叶晨大人这样的为人都会为别人考虑了,何愁世界不大同?

杜纷纷揣着满满的感动,缓缓地伸出手,正要接过鱼汤,就见叶晨的手指突然一滑,汤碗瞬间掉到地上,摔得粉碎。

叶晨面无表情道:“手滑。”

……

大同之路漫漫,尚待努力啊。 展开全部内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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